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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夺华语文学传媒大奖的海南三剑客

2005.05.09 16:36

海南日报

作者:李少君 2005年5月08日 来源:海南日报 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是国内第一个由大众传媒创设的文学奖项,自2003年创设以来,已连续举办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推荐评委由海内外30位重要文学期刊及专业报纸负责人组成,以鲜明的民间立场、透明的评奖规则而备受瞩目,奖项坚持艺术质量和社会影响并重,赢得了华语文学界的普遍赞同与尊重。 我省每届都有作家、诗人在此奖项上有所斩获:韩少功获首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2年度小说家奖;王小妮获第二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2003年度诗人奖;多多在刚刚落幕的第三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颁奖礼上,又捧得2004年度诗人奖。本版特邀《天涯》杂志主编李少君,为我们解读三位获奖作家作品。 ———编者

韩少功:精神与语言的历险

韩少功近年来似乎极度迷恋语言。一部《马桥词典》,意欲穷尽一个叫马桥的地方的词汇,可谓一个以语言为生的作家的最大的野心。一部《暗示》,则试图以语言揭示、呈现非语言的感觉、氛围、现象,展现大千世界的无穷奥妙、变异。最近,韩少功又在《天涯》杂志2005年第二期上发表了其在清华大学的演讲稿《现代汉语再认识》,在文中,韩少功称:“优质语言一是要有很强的解析能力,二是要有很强的形容能力。前者支持人的智性活动,后者支持人的感性活动”,并主张“创造优质的汉语”。 其实,在迄今为止的创作中,韩少功与他的创作,正是一步一个脚印实践他的这一主张与理想,并将自己逐渐逼向极限。在我看来,作为一个作家,韩少功一直在这两个方面用力较多,他所有的创作都可以称为精神与语言的历险。而这种历险表现出来,体现为思想能力与感觉能力的探索与加深。 比如感觉能力,韩少功在《暗示》中曾写到他在乡下隐居时与一些小动物甚至群山建立起来的情感:“你看出一只狗的寒冷,给它垫上了温暖的棉絮,它躺在棉絮里以后会久久地看着你。它不能说话,只能以这种方式表达它的感激,”韩少功还写到人与万物相互关怀依存,并最终走入“更大的一扇家门”,融入“更大的一个家族”,他几乎将人对自然与万物的感觉、感受、感动写到了极致,那种情感最终表现出的是一种无限的细腻、温暖与亲切,他说:“在那个时候,你会感触到一只狗或一只鸟的体温,在石头里,在树梢里”。 比如思想能力,韩少功最反对简单化的非此即彼、非黑即白的一元论。在《马桥词典》中,韩少功写到一个关于“甜”的词条。在马桥人那儿,凡是好吃的味道全部叫“甜”,“吃鱼吃肉也是‘甜’,吃米饭吃辣椒吃苦瓜统统还是‘甜’”。在这里,韩少功其实是反省人类的一种思想盲区,一种僵化的思维定式,这种思维定式,无论东方民族还是西方民族,无论普通百姓还是社会精英都很容易陷入其中,无法自拔。这种“甜”式的思想盲区,这种僵化的思维定式,在我们所处的世界中,在我们经常听到的高谈大论中,经常看到的宏篇巨制中,甚至就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无处不在。韩少功因此强调思想的复杂性与灵活多样,因而有时他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有时又是一个乐观主义者,有时满怀信心,有时又自我怀疑。 韩少功所追求与探索的,其实一直是这种感觉能力与思想能力的强盛、博大与深刻,而非是否符合所谓“文学”的标准。因此,韩少功尤其强调实践,实践出真知,实践成就人格与品性,实践强化思想与感受能力。而惟有强大的个性精神存在,与丰富多样的感觉语言表达,才会造就真正的文学。所以韩少功从乡下回到城市,从省城到湘西,又从湖南到海南,再从都市到隐居山野,他当过农民、编辑、公务员,去过世界各地,他在实践中不断修炼自己、升华自己。与他的经历实践相配套,他“我手写我心”,力图表达自己的多样与多面的思考与感受,不拘形式,不在乎是否“纯文学”。 所谓的文学界曾经对此心存怀疑。但最终,虽然1996年出版的《马桥词典》因其跨文体的写作引起了广泛争议,但走得更远的《暗示》却意外地获得了首届华语文学传媒大奖小说奖。在我看来,这一事件颇有象征意义,象征了文学界对韩少功的追求与探索的认可。虽然对于《暗示》是否是小说,在评论界仍有争议。但至少,人们已经认识到其中的重要的价值,因为里面显现的其实是人的无限潜力以及丰富性与包容性。 韩少功对汉语的思考,其实还可以看作他自

文学寻根

就已开始的极限冒险之旅。从文学寻根到最终对母语的寻根溯源,一方面使他获得了某种坚实的来自脚下的支持与动力,从而使其获得更加充分的感觉与思想的自信。另一方面,也在这一过程中,直接影响了他的感觉思想方式,恰如学者徐葆耕所指出的:《暗示》里的思想方式,更多的是东方式的直觉、感悟,因而是片断式的。而非西方的逻辑、实证。我还想,这一过程最终还会影响到越来越多的人的精神探索方向,并进而改变目前占据主流的西方式的对文学乃至世界的评判方式与既定看法,从而引发更多的对本土的思考,对中国传统的思考,以至对中国现代转型及现代化道路的思考,并因此可能产生一种新的价值标准与体系。

王小妮:清爽的女性品质

清楚地记得王小妮说她喜欢海南的原因时用了一个词“清爽”,她说:这里的空气清新,环境清爽,这里的人际关系也很清爽。而所有了解王小妮本人和她的诗歌的人,也都会用“清爽”这个词来形容她的为人和她的诗歌,那种旷达而明净的“清爽”。 王小妮在当代诗坛是一个异数。王小妮成名很早,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她就先是作为“大学生诗人”,后来是作为“朦胧诗人”被读者熟悉。很多种“朦胧诗”选本里都有她的名字和作品。但很长一段时间,王小妮并没有像她的很多同时出道的人那样大红大紫,她似乎始终不温不火地写作着。直到九十年代后期,诗歌界像重新发现了王小妮一样,王小妮迅速被推到当代诗坛的女一号位置,一夜之间被授予各种奖项,甚至可以说囊括了这段时间所有有影响的诗歌奖,从“新诗界国际诗歌奖”到“华语传媒大奖诗歌奖”,以及美国西蒙斯诗歌奖。王小妮一时声名大振。可是熟悉诗坛的人都知道,王小妮突然如此受到瞩目,其实算是情理之中的。这是她长期积累水到渠成之事。她并不是突然爆发,她在我们的忽视中不知不觉成为了真正的诗人,就如她在九十年代中写的一首诗所宣称的“重新做一位诗人”。她日渐修炼得坚硬结实尖锐,以至最终她的份量无人敢予以否认。这些迟到的荣誉,只是对她二十多年来持续的追求与探索所取得的成就的追认。她当之无愧。 王小妮的诗歌,有一种简单而纯粹的力量。表面上看来,她的语言简洁、直接,非常口语化,明白通透,但仔细读进去,却发现深不可测,绵里藏针,暗藏许多打击人心的力道。越读越觉得直指人心,越读越觉得透彻通畅。比如《水莲为来到人间》中,她写到:“花不觉得生命太短/人却活得太长了”,“怎么样沉得住气/学习植物简单地活着”。 王小妮的诗歌,气质中意境上有一种来自北方的高旷深远,那是一种神性般的力量。可能是王小妮从小生活在北方,是北方的女儿的原因。曾有诗人说:“神居住在北方”,我很认同这一看法,北方是精神性的彼岸,那是生产高远的诗歌的地方。相对而言,南方是世俗化的此在。所以,王小妮的诗歌,常常有使人豁然开朗之感,比如:“漫天的大风雪呵/天堂放弃了全部财产/一切都飘下来了/神的家里空空荡荡”,“我走到哪儿,哪儿就成为北方/我停在哪儿,哪儿就漫天风雪”,其意境饱满而大气磅礴。 王小妮的诗歌,语言中表达上又有一种南方的简明纯净,非常口语化,使用的是最简单明白的朴素的字词,我觉得这或许是因为她对于世事人心的明白通晓。比如她写母子情深:“吃半碟土豆已经饱了/送走一个儿子/人已经老了”,“人离开多么不容易/想再回到下雪的这个晚上/已经没可能”,语言直白,情感朴实而真挚。 对于中国当代诗歌,王小妮还有一重意义,那就是打破了笼罩诗坛多年之久的女性主义神话。女性诗歌很长时间过于强调或夸大性别差异,以至女性诗歌中的女性形象不是妖女就是巫女甚或疯女,日久年长成为了一种病态的非正常状态。王小妮的诗歌,则恢复了女性的正常日常状态。其实,对于女性诗歌及女性诗人而言,恰如有时简单的诗歌更能打动人一样,清爽纯净的品质会更让人觉得是十足的真正的女性精神。

多多:男高音的绝唱

多多的诗歌,一开始就呈现出某种经典的品质。在刚刚由花城出版社出版的《多多诗选》中,即使那些最早的于1972、1973年写出的诗句,也具有可怕的不可思议的超越时间的质地。 整体看来,多多无疑是当代诗坛的男高音。其实,多多那一代人,大多可以划为男高音,比如北岛,比如芒克,甚至杨炼、江河。但多多一则可以说是比较复杂的男高音,区别于那种明亮高亢的男高音,抑或愤慨怒吼的男高音,那是多多那一代人中的大多数。而多多的男高音中混杂着低音,中音,因而也就更有深度、多义性和丰富性,内含万千气象,魅力无穷。多多的诗歌中,既有《春之舞》、《告别》、《歌声》这样相对单纯而深沉的抒情,也有《北方闲置的田野有一张犁让我疼痛》、《墓碑》、《从死亡的方向看》这样悲愤抑郁的诉说,这使得多多的男高音明显地与众不同,并且在任何一次诗歌潮流的大合唱中显得突兀特别,这一方面使得多多总是不合群,在边缘徘徊,被有意无意忽略;另一方面也使得多多愈发显得独立突出,显得特别,无法被遮蔽,被潮流淘汰,其强大的存在横贯每一个时代。诗人于坚有言:老鼠总是成群结队,惟有狮虎总是独来独往。多多正是这样雄猛的狮虎。 此外,多多还可以说是保持其男高音最久的诗人。其他同时代的男高音,或已萎靡不振,或不知其踪。1970年代,多多这样歌唱太阳:“给我们家庭,给我们格言/你让所有的孩子骑上父亲的肩膀/给我们光明,给我们羞愧/你让狗跟在诗人后面流浪”;1980年代,多多这样讴歌春天:“雪锹铲平了冬天的额头/树木/我听到你嘹亮的歌声”;1990年代,多多表达着“依旧是”的情感:“一阵九月的冷牛粪被铲向空中而依旧是/十月的石头走成了队伍而依旧是/十一月的雨经过了一个没有了你的地点而依旧是”……多多持之以恒的旺盛的激情和创造力,使人惊叹不已。 多多最早以其诗歌中自觉的现代意识引人注目。诗人芒克就曾说过:多多比现代派还现代派。这句话的背后含义其实是,多多确实曾从西方现代派中汲取了精髓,但他最终从中走了出来,创作出了具有鲜明的多多特色的诗歌。其中不少篇章,已经成为当代诗歌中的绝唱。 照片由本报记者苏晓杰等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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