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彩霞
郑学勤于1929年出生,现在快九十岁了。前两年的《中国人才》杂志上评选了中国二十世纪一百位大科学家,袁隆平下面那个的人物,就是郑学勤先生。他做了一辈子研究,如今依然乐在其中。到现在仍然是星期一到星期五工作,星期六和星期天休息,劳逸结合,所以现在他还是“耳聪目明”,和年轻人一样。
说到郑学勤的过去,可以用九死一生来形容了。他是从南京大屠杀里逃出来的,被日本人一路追,用机关枪扫射,躲在人家家里的桌子底下,后来一路又跑到老家黄山,躲在山中,没有食物。他后来感慨说一个人的命运是很难说的。那时,那片山还没被占领,周围都是日本人,有时候也进来骚扰,日本人一来,老人和其他难民就要赶紧躲到山里去,挖野菜,捡山果。老人说日本侵略者实在太坏了,现在打日本的片子就是要经常放,不要忘记这个历史。
郑学勤老人的父亲郑渭川,是中央大学心理学教授。1937年带着郑学勤逃出来之后,一家人就在黄山下面的堨田村安定了下来。老人是1936年在南京上的小学,只念了一年就到了黄山,只有在那里继续读书了。所以说,郑学勤小学和中学基本是在黄山念的。当时好多从全国各地来逃难的教授都到了黄山这所学校教课,所以当时老人接收了很好的教育。读初二时,老人可能是由于伤寒,大病了一场,当时大家都说没救了,但一个牛医拿扎牛的针来试了试,当时放出了黑乎乎的血。郑学勤心想,完了,血都是黑的,肯定是完了,结果那个牛医搞了很多给牛吃的草药给他吃,吃了一个月,他竟然又活过来了。
高中毕业后,郑学勤父亲被上海师范大学邀请去做教授,于是全家就搬到了上海。郑学勤被父亲介绍到上海幼稚师范学院去做文书。由于老人写的小楷很漂亮的,当起文书也得心应手,而且在没读中学的时候,父亲就开始辅导郑学勤英语了,给他培养了对语言的浓厚兴趣。在工作之余,老人经常会去旁听学校的英文课,当时总是坐在第一排,那个英国老师经常叫老人回答问题,还给取了一个英文名字Paul。
郑老说,他之所以这么积极学习,就是不甘心就这么一直做文书,想要考大学。当时,这个想法并没有和家人交流。工作一年后,他自己私下在上海报名高考,一下子考到了北京协和医学院。北京协和医学院当时全英文授课,英语水平提升极快,学医必须学生物学,因此郑老就对生物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郑老不久后感觉从医的风险太大了,人命关天,忙的时候,半夜还要被叫起来,所以在读了三年医学后,郑学勤就决定考另一所大学。当时他是在上海过暑假,就直接在上海的一所中学里又参加了高考,报考的学校是北大。他没复习多久,就考试前一个晚上不睡觉,拼命看了一下书,第二天考试,全是用英文写的。当时监考官就说,这个人厉害。最后郑老考了第一名。老人依旧记得那个时候,他爸爸可骄傲啦,老同别人说:“我这个儿子啊,没怎么教,就考了第一。”
看到没有?郑老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呀!
上北大后,因为郑学勤有之前在医学院学生物学的基础,所以成绩一直很好,还担任了学生会的干部,管理学生的伙食之类的。当时北大教授都是很有名的,有一位罗士伟教授,是教生理的,郑学勤老人大学毕业论文就是他带着做的,是有关橡胶草的研究。
1952年,老人分配到农业部,没过多久,又调到农垦部。当时农垦部的部长是王震,他1954年的时候同老人说:“小郑啊,你是北大高材生,我们要抗美援朝,需要橡胶,你跟我去南边研究橡胶吧。”就这样,老人被调到了广州的热作所。
当时热作所副所长彭光钦同老人趣味相投。有一次郑学勤写两个材料,一个材料是关于东南亚橡胶种植和东南亚橡胶的发展,还有一个是它的气象情况,就是看看中国适不适合种。彭光钦鼓励老人写这个材料,还鼓励老人多了解大的形势。他说:“你搞育种,育种这个东西太重要了。另外,研究东南亚的气候,和海南气候的比较,这个也很重要。”那个时候出本杂志,叫《热带作物学报》的国家级刊物,差不多各个系都要写一篇文章。彭光钦就鼓励郑学勤投稿。
不久所长何康调过来了。郑老对何康印象极深,何康是郑老的老上级,为人很好,和蔼可亲,还很有学问,工作的东西摆放得井井有条,书都是要查的,字典都是翻的,所有东西都有用,那些柜子,何康一辈子的东西都在那地方了,他就是做学问的人,直到退休以后,还经常来这里看郑老。郑老感慨,那个时候的人,一点没有官僚,都是打成一片。有什么事情,大家马上去看望的。
郑学勤老人说一直都想念何康。
1960年,周恩来来这里,郑学勤参与接待,跟何康、黄宗道一起去了,坐在一起吃饭。那个时候正好经济困难,粮食缺乏。总理来的时候,他们就做木薯,木薯里面包香蕉给他吃。总理说:“哎呀,这个地下粮仓好!”周恩来总理很健谈,确实是个好人,有个拍周恩来总理的片子《海棠依旧》,老人看了一遍又一遍。让老人记忆最深刻地是总理到我们两院的时候,临下车,他对司机说:“司机同志,你先休息,等会我们出去。”总理心真的很细,很会关心人。总理来了之后,做了一件大好事。他看研究院没有科教大楼,就说要造一个,结果就造了当时海南最好的一座楼。周总理后来和大家还合了影,现在流传很广的那个合影就是郑学勤拍的。
在老人心里,还感激一个人,他就是邓小平。小平同志致力于发展国家的科教事业,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有个拍邓小平的电视剧,郑学勤老人看了好几遍。在邓小平出山后,非常重视科学技术,很多老科学家都很感动。
上世纪70年代,两院的科研教学人员有一段时间下放农场。1970年左右的时候,老人被下放到屯昌的一个农场,条件太差了,要拉牛车,挑大粪。有一次拉一个车,一些知青跟过来搬东西。车突然翻了,把人正好罩在底下。现场的人都慌了,连忙叫人去把车翻过来,郑老因为学过医,马上给他们做人工呼吸,才把他们救活了。还有一次发大水,有一些知青跑不出去了,那水就漫上来了,十几个人都被冲到下游,所幸都得救了。郑老现在回忆起来,不由得感慨万分,一言难尽。
郑老现在是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的学科评议专家,博士授予权和博士点是由老人去申报的。两校合并后,郑老调到了海南大学,逢年过节、教师节,海大那边都会派人来看郑老。他这辈子培养了三十名博士,曾经还出过二十万,让一个学生去国外深造。他的博士生都很强,有在驻外大使馆工作的,有在各个机构当领导的,都没忘了郑学勤老人,经常来看望老师。
老人有很多奇遇。全世界几乎都跑遍了,美国、英国、法国、荷兰、日本、卢森堡、东南亚都去过,还去了两次亚马逊雨林,一次是去考察,一次是参加国际橡胶探险队进里面探险,主要是为了考察热带作物、世界生物、参加国际会议作报告等。老人觉得这样接触面广,视野越来越宽,做科研,看问题就很清楚。可是出国也有风险,还两次遇险,一次是飞机在亚马逊雨林地区遭遇恶劣天气,所幸迫降成功;另一次也是在亚马逊丛林,当时参与探险的就郑学勤一个中国人,非常艰苦,穿森林、喝生水、挨虫咬,还要防美洲豹,有一天突然遭遇土著,要不是扔了行李拼命跑,最后很可能就让土著给吃了。
做热带科学的,就是为经济建设服务。老人一生拿过两个国家科技进步奖,一个是国家科技进步一等奖,另一个是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辛勤了三十年,为国家创利税五十三个亿。
郑老现在还坚持工作。他的人生信条是活着就是胜利,健康就是幸福,享受工作,享受生活。工作对老人来说不是压力,一直是乐在其中。老人生活简朴,爱好很多。郑老关心时事,现在经常学政治、经济、军事,白天要工作,就在晚上看看新闻,看看军事、经济、政治方面的。除了这些以外,平时还会去钓鱼,做做奶茶,红烧肉也是做得很好的。老人家里还种了花,开得很漂亮。以前年轻的时候,喜欢打篮球、踢足球,现在就经常打打桌球。
老人勤奋好学,什么语言都想学。英语是用了一辈子的,拉丁语是在北京协和医学院,老外教的。60年代,还在儋州学了日语和法语,后来去国外考察,又同当地人学了越南语和马来语。老人说,活到老,学到老,这辈子最开心的两件事情就是被评为全国劳模的时候。登上了天安门城楼。还有一次是被评上何梁何利奖,由国家邀请全国19名农业科学家到北戴河度假。老人觉得有句话说得很有道理:路是人走出来的,幸福是自己创造出来的,要紧跟十九大精神,继续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