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婧霖
林位夫祖籍广东汕尾,1955年6月出生,在家中排名第四,家里一共有六个兄弟姐妹,人口较多,家里经济状况不是很好,得出去干活挣工分来兑换粮食,小时候经常吃不饱。大哥很小就出去工作了,大姐也只读了初中。读四年级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林位夫在本地的学校读了两年初中、两年高中,之后就回家干农活了。
高考恢复后,林位夫参加了高考,1978年2月,被华南热带农业大学录取。当时两院的教师人数在几十个左右。在两院读书的时候,由于当时交通不方便,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教室、寝室度过的,当时学习资料短缺,大部分教材都是老师自己编辑的。
毕业后,林位夫第一年工作先见习两个月,之后转为实习研究员。当时的院长是黄宗道先生,他英语很好,知识渊博,经验也很丰富,很多事情看得很长远。林位夫刚刚开始做油棕研究的时候,黄宗道院长发现了一些成果,觉得油棕这个东西很有发展前景,就鼓励林位夫去做。在临终前,黄宗道院长还给林位夫写了一张字条,说:林位夫,你要好好坚持,做好这项研究。这算是院长给林位夫的一个指示和教诲,油棕研究林位夫现在也在一直坚持做。
82年至87年,林位夫当了五年实习研究员,又在橡胶所做了十年左右橡胶树抗风研究工作。台风对橡胶的产量产生的影响是严重的,超强台风“达维”过后的那一年橡胶减产了六至八万吨。为了防风,刚开始的措施是把树枝修剪了,但因为缺乏理论依据,并没有达到理想的防风效果。
为了从理论上弄清胶林防风的机理,林位夫作为实习研究员,被派到同济大学进修。去同济大学学习的时间是一年,时间很紧,林位夫那一年非常疯狂,听了四个年级的课,与理论力学相关的课都听,当时学的有力学理论、高等数学,还有一个关于流体和振动的力学,都比较难学,但是即使有的课有些跟不上进度还是咬牙坚持。林位夫跟普通学生一样,每天做功课到凌晨一二点钟。星期六、星期天都要学习的,因为一个人在一年间要跟他们四个年级的课程任务。
在具体做抗风研究工作的时候是非常辛苦的。必须在旁边观测,看台风风害怎么发生,怎样把橡胶树刮倒,找到规律并一一记下。台风一吹,就会对橡胶树造成减量减产的危害,所以防护林很重要。但对于防护林的研究,理论上没有什么大的突破。目前为止只是证实了在胶园周围种植像桉树之类的高大的热带乔木,可以在树高的五倍到十倍的范围内减轻风压,起到屏障作用。但至于研究具体哪些树种、防风林的结构、这些成果目前还没有鉴定。
林位夫经过仔细调查发现,虽然防护林营造技术已经列入了国家橡胶树栽培技术规程,但现如今也不怎么实施了,一是因为地价上涨,二是防风林只能起到保护作用,不能带来经济效益。还有,橡胶树在海南有保护条例,砍橡胶树是要犯法的。但对于防护林,国家虽然有相关的一些保护条例,但强调程度远没有橡胶那么强。所以,老百姓要占地,不敢砍橡胶树,但敢砍防护林。防护林基本上被砍了,种了很多的胡椒,槟榔这些经济作物在在橡胶园里面。在受台风影响最大的海南东部地区,防风体系本应该是非常完善的,但是现在基本上看不到防风林,只能看到胡椒 、槟榔,在胶园里面种的一条一条,其实那以前就是防护林带。“政府解决不了农民占地问题,就更没有人管了,所以谁砍了防护林谁就得到那块地,这样下去,橡胶受台风影响只能越来越严重。”
后来,林位夫逐渐形成一个新的想法,就是控制叶量。橡胶树生长叶是很浓密的,一次长十几片叶。小树一年长七八回,老树长两三回,而真正有用的叶子,是第一回叶,第二、第三回叶对树的生长作用不大。第三回叶生长在九月份,是海南台风最多的时候,橡胶树冠也很重。如果能让橡胶树长第一回叶,不要长第二回叶、第三回叶,树冠只有百分之六十七片叶,就轻很多,随风摇摆也不会有很大的惯性,台风的影响也会小很多。通过这个途径,从生物学、植物学的角度去做,很有可能就不需要防护带了。但这个方案刚做了一段时间,刚开始又停下来了。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当时的科研制度有关。不同于以往每年由国家提供经费的计划科研模式,86年开始实施科研体制改革,需要科研人员去找经费申请做科研。“那不就是要去找那些能赶快出成果,钱来得快的项目吗?我干嘛要做这种没有任何结果的研究呢?事情很重要,但我看不到它最后的结果啊,我肯定不做,为什么?第一个,我找不到钱来支持;第二个,我做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能挣到钱。”林位夫说。在这种想法影响下,抗风项目一下跑掉了八个教授,研究所遇到很大的挫折。
通过控制叶量来抗风,这类研究很重要,但时间很长,大概从八六年一直到九几年,差不多要持续十年时间。直到2006年,农业部开始建立新科研体系,橡胶体系就是国家五十个体系里面的一个。新体系和之前相比更稳定,效率也高多了,但进入新体系里面的人仍不是很多。现在的科研导向有问题,有很多东西是需要去研究的,但没人愿意做,结果就是问题一直留在那边。
除了防风项目,林位夫也参与了橡胶育苗相关的工作研究。林位夫参与的研究组组长黄守锋开创了籽苗芽接技术,这项技术大大地提高了育苗效益。后来逐渐发展为籽苗芽接育苗技术,国际天然橡胶研究机构也推荐过这项技术,直到到现在,中国的籽苗芽接育苗技术还是世界先进的。
除了抗风和育苗,林位夫还做了胶园间种问题的研究。胶园间种一直是一个很老的课题,在五十年代的时候,得到过国内曾经大面积的推广发展,但实际上当时的间种就是农作的模式,没有太多的理论,效益不是很好,推广的面积也比较小。橡胶刚发展的时候非常值钱,有句话说:一粒橡胶,一两黄金。以前叫六零八零,一公斤橡胶,六块零八,这是什么概念呢?同重量的大米也只要一毛四分二,一公斤橡胶差不多等于三十二公斤的大米。只要投钱进去,能产出的效益,远远比种水果、大米多。在这种背景之下,胶园间种的定位类似于那种附属性的东西。偶尔想到这个胶园里面有点空,可以种点东西。但技术一直没有被重视,没有得到很多课题这样的支持,林位夫认为这一块实际上应该非常重视的。生产上一直在探索,也做了很多的研究,但到新世纪以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大的突破,林老对此十分痛心。
林位夫在2015年退休。林老说,对于在橡胶事业上的经验,如果说做一个总结的话,实际上就是希望更多人能真正在研究时结合生产实际去做。林老觉得,现在很多人是为了发表一些论文、职称,去做研究,这本身无可厚非,毕竟每个人的价值导向不同。但是作为一个科技人员,只要自己还能做些事情,那应该是跟生产实践结合去做。“对于我们自己的一些成果,有人说:哎,这个就是你发明的,这个成果就是你做出来的。你的东西别人承认你,也产生了效益,我觉得这是最高的荣誉啦。如果只放一个头衔在这里,事实上啥都没用。有什么用啊?现在有很多成功的人士他是这样子的,追求短期的名利吧,实际上回过头他们没做出什么。科技人员应该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就像我们成果一直应用在生产实践中。这才是真本事,真荣誉。”林老是这么说的,也一直是这么做的。
对于橡胶产业,林位夫的观点是,橡胶前面已经走了一段很辉煌的历史了,现在的橡胶效益很差,从历史来看,是正常的。橡胶作为一种战略物资,在跟其它的作物或替代品的竞争中落伍了。原因有很多,一是本身的科技进步跟不上,这跟科研体系和现在的资源分配有关系。现在农村的劳动力涌入城市,城市工资高,进而带动农村工资高。现在国内天然橡胶的生产成本差不多是国外的六到十倍。而且国外生产结束后还可以再生产,但国内就不能了,因为成本高,技术也没有突破。
对于橡胶在我们国家的定位,林位夫最近写了一篇文章《中国天然橡胶发展前景展望》,认为橡胶是向战略储备这方向发展,属于战略性质的稀有资源存在。他在论文中提出“战略储备胶园”的概念,引导橡胶往生态或公益性方向发展,主要内容是,现在中国劳动力贵,技术在近期又无法突破,国外的自然资源和劳动力资源就具有优势,像石油制品这种可以替代天然橡胶的这些资源的竞争力在增强,所以现如今橡胶发展水平不高,几乎是不能进行商业生产,生产就亏本;与此同时,国家又想保有自身的生产潜力,划定的橡胶保护区有一千八百万亩,那么怎样保住这些胶园呢?国家战略目标与农民企业效益还是存在矛盾的。怎么解决这一矛盾,是林位夫先生一直思考的问题。
林位夫的想法是,要将天然橡胶变成一种副产品,而胶园里的其它作物变成一种主产品,在生产主要作物产品的同时,保留天然橡胶的生产能力,作为国家的战略储备资源,用主要作物产品的收益去支持天然橡胶生产能力的存在;这就需要调整产业结构,只有调整了固有的产业结构,天然橡胶产业才能长期发展。按现在的市场价格和生产成本,提高产量一倍都不能解决成本的问题,甚至无法解决产量提高一倍这个问题,那么,就要开发新的跟橡胶相关的产品。要创新,研究方向应该做很大的调整。
林位夫认为在农业科研方面也存在很多问题,现在最需要的还是让科研回到生产中去。林位夫参加过多次国际科研橡胶研究与发展大会,林位夫爱人的爷爷是在马来西亚做木工,林位夫非常欣赏马来西亚的研究橡胶的机构,其整个技术推广以及生长体系都非常健全。马来西亚的橡胶,全国只有一个研究院,四个站是为这个院服务的,再加上三个推广体系和国家的资金和技术支持,整个的研究、生产、管理的效率非常高,产量也高。对于橡胶,国外的经验是值得鉴的,它配套的科研推广体系和政策扶持很清楚,所以它的整个运行效益比较高,新技术一产生,很快就能推广;而海南小面积的分散农户居多,在采用新技术这块是很有问题的,现在真正做推广的人很少,很多技术出来却推广不出去,就像之前的芽接技术,在海南就很难推广。回过头讲,生产上的需求没办法及时反映到科研上面,而现在很多科研政策、管理体系,又脱离了生产,没有落到实处。
对于橡胶今后的发展方向,林伟夫说,“对学橡胶的中国学生,我希望他们去开展一些有意义的研究。年轻的科研人员应该将开发新产品作为一个主要的研究方向,而不是兜在那个圈子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