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母亲只生了我的身,党的关辉照我心……”这是雷锋生前最喜欢的一首诗,后由作曲家石践耳谱曲传唱至今,也是我父亲生前最有共鸣的一首歌。
父亲离开我已经两年了,但是我感觉他似乎没有离开我,或者说他根本没离开我,我和父亲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24年,在同一片天空下又生活了十六年,对父亲的感觉多年来是变化的,最初是陌生﹑隔膜﹑愧疚﹑尊敬这些感情的变化,贯穿了我从童年到中年的整个人生。我几乎无法回忆起童年时父亲在家时的样子,因为那时候他每天早起晚归的工作星期天节假日几乎从来不在家,现在能回想起来的只是一个个片段:逢年过节时一张又一张各种名目的奖状证书和各类奖品,这些荣誉的取得是父亲用踏踏实实的苦干实干换来的,那个时代党员劳模的标准就是一个:干得多干得好,一句话:只讲奉献不谈索取,看资料片《铁人》里有一个经典镜头,为了防止井喷,王进喜带头跳进水泥池中奋不顾身的用身体搅拌水泥浆,每每看到这个镜头我都会联想,如果我父亲在场他肯定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在我的心目中,他是和铁人一样的模范党员。1976年唐山大地震后的谣言不断,我家所在的街道家家户户都搭起了防震棚,某日一个十分可靠地消息传来:当日晚上有地震,夜晚,全街道的住户全部集中到户外,家家户户都是全家老少集中在一起,唯有我们家少一个当家人,当时天下着小雨,母亲穿着专门为防震买的军用雨衣,将我和哥哥紧紧的搂在雨衣里,14岁的姐姐撑着伞紧紧的靠着妈妈,直到现在我还能感受到当时母亲的无助和孤独,地震当然没有发生,但是父亲依然按时下班的常态则让妈妈倍感失望和委屈,问之,则答,我是党员,这种时候更应该坚守岗位,这句充满原则性但少了亲情味的 回答更加深了母亲的不满,是的,父亲把党员这个称号看的神圣无比,从小我就是伴随着他对党的忠诚﹑聆听着他电影台词一般的话语长大:我这辈子第一感谢共产党毛主席,第二感谢我爹妈,我就是要报答共产党毛主席,这是我印象中父亲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小时候每当母亲抱怨父亲对家庭付出的不够,父亲都以这句话回应,当时听这话的感觉是父亲冷漠,对家庭缺乏足够的关心和付出, 那时对父亲最多的就是抱怨和不满,在我的印象中父亲是一个少言寡语的人,从来不会用我渴望的方式来表达爱,也几乎很少和我们有情感上的交流,在成长的过程中,我曾对此 有过深深的遗憾,现在想来,一个人的性格和他成长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父亲的家在山西一个很偏远的小山村,家里祖孙三代都是很贫苦的雇农,因为家里贫困,小小年纪的父亲就被家里当作一个小劳力来用,寒冷的冬天,还要到户外拾粪,而脚上却没有一双像样的棉鞋,有一天从野外回来,难耐寒冷,他看见灶坑旁有一堆刚燃尽的草木灰,就将双脚伸进去取暖,但是没想到草木灰中还有未燃尽的火种,瞬间就将他的脚烫的皮开肉绽……靠着这苦大仇深根正苗红的出身和新中国初建伊始,国家需要大批建设者的背景,1951年18岁的父亲走出山村参加了工作。爷爷送他到村口,只说了一句话:挣了钱就给家寄回来。当时父亲所在的军工厂在南京,南京是我国著名的火炉,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北方人,适应不了南方的炎热的气候,一下子病倒了,病的程度用他后来的话来说,离死只差一步,身在异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是党组织全力负担了一切,倾情照顾,才使他死里逃生。从那一刻起,父亲就认为自己的命是党给的,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带着这种朴素的感情,在50年代末,他响应党的号召,离开了六朝古都的南京,支援边疆建设,来到了风沙漫漫的内蒙古,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那片土地……
一个没有得到过爱的人,往往不会表达爱,即便表达出来显得生硬,而这样的人一旦得到爱,就会铭记终身回报终身,父亲便是如此。在我的记忆中,父亲对自己的亲人尤其是爷爷奶奶是一种责任大于感情的爱,而对党是一种感情大于责任的爱。曾经很长时间觉得父亲是个木讷冷漠的的人,并且对这种木讷冷漠有着深深的抵触,连带着对他所信仰的共产主义也不以为然,甚至一度感觉父亲对党只是一种近乎人的本能的知恩图报的一种反应,一种封建的愚忠思想的表现,毕竟我和父亲是两个时代的人,我没有经历过新旧社会的对比有的只是改革前后的对比,而这种对比是让人感到迷蒙的多元化的变化,这些年,应该说我们大多数人都拥有了儿时憧憬的物质生活,但是很多人却感到幸福感在下降,对此,我一直在探寻,什么是幸福?当我为这个问题困惑时,我不能不想到父亲,父亲一生俭朴,当物质匮乏时,简朴是不得已而为之,而当人们生活水平普遍提高时,依然如此,则不能称其为一种品德了。面对周围日新月异的变化,父亲一直平静知足的生活着,不管生活中出现了多少“前腐后继”的范例,他自己始终一如既往的以党员的标准要求自己,他不像身边的某些党员那样认为自己退休了,在政治上没有发展前途,因此方方面面都放松自己,甚至连党费都要党组负责人上门催缴,在我眼里父亲对党的信仰几乎到了盲从的地步,仿佛是一个虔诚的教徒,因为年轻时身体透支严重,晚年是身体衰退的特别厉害,当他被病魔折磨的生不如死无法忍耐时,他对母亲说如果不是党员我就自杀了,可我不能给党抹黑,在他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时侯 ,翻来覆去的催家人替他去交党费……当我从家人的口中听到这些片段时,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感动,一个作家曾经说过,父亲是一本大书,读懂它需要时间和阅历,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时候,我没有阅历 走进父亲的心灵,当我有阅历走进他的心灵时,彼此却天各一方甚至阴阳两界,现在,我只能用我年少时的回忆和亲人不断传递的信息来破解父亲心灵的密码……曾经为影视作品中出现类似对党表忠心的镜头语言而不屑,曾经为媒体宣传的优秀党员的事迹而怀疑,可是当这活生生的例子展现在我眼前时,我不能不承认,自己曾是多么狭隘:不可否认党内的确有一些违法乱纪的败类,这在任何一个政党内都是不可避免的现象,作为享受他们奋斗成果的我们不应该为海面上有一丝泡沫而不爱万顷的碧波;也不应该为森林里有几片落叶而不爱无垠的秋色,我们应该爱给予自己生命的亲人,更应该爱让他们生命焕发光彩的信仰,我们现在拥有了丰裕的物质生活却没有一个值得去坚守终身的信仰,父亲没有享受过优越的物质生活 却有自己执着的信仰,这个信仰已融入到他的血液中,而且不知不觉的传承到我的身上,父亲是党的九大召开时入的党,我也是那时出生的,多年来,尽管与父亲沟通交流不多,但父亲的兴趣爱好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父亲对国事政事的关心对身边琐事的麻木;父亲对党史政史的兴趣以及对风花雪月的不屑,无一不对我产生影响,如果说年少时对此类书籍的涉猎是出于兴趣无意识的阅读,那么人到中年则是带着问题在读:一个初建当时仅有50多名党员到现在拥有7000多万名党员的执政党是怎样历尽艰险九死一生成为今天世界第一执政党?面对苏联的接替东欧的巨变,这个政党是怎样一枝独秀,屹立与世界而政党之林?带着这些疑问,很长一段时间我痴迷在中共党史类的书籍资料中,也就是在这些涉猎中,我渐渐了解了中国共产党所走过的艰辛而伟大的历程,对这样的历程,我想任何一个理性的人都会感到崇敬:在我党早期的创始人中,绝大多数都是学识渊博,富有社会声望的学界精英,他们无论是凭着自己的学识还是家世完全可以过一种衣食无忧的生活,但是为了那个理想,创建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剥削没有压迫的社会制度,那么多先烈献出了生命,李大钊就义前,行刑管问他对家属如何处理事宜的询问,李大钊回答,我是崇信共产主义者,只有主义不知有家,为主义而死何函为?如果说李大钊的言行让我感到敬仰,那么下面一组数据则让我感到震撼,:在中共领导的长征的368天中,有235天在行军,有15天整天都在打打仗恶仗,18天是在夜间行军,仅有44天是在休息,平均周走182公里才休息一次,共翻越18座大山,其中有5座山终年积雪,度过了24条河流,走过了8个省区,我想不必列举下去了,越是了解中国共产党这90年的历程,越是对父亲曾经的一切了解,有那样一批具有崇高人格的知识界精英创建的党,有那样一批舍生忘死的先烈继承的党,不值得我们尊敬和继承吗?
很长一段时间,每每想到父亲我总觉得他很亏,付出了那么多,得到的却是那么少,幸福仿佛离他很远,然而随着年龄的增长,思想的变化,我觉得真正的幸福不是物质上的拥有,而是在于你是否有一个值得你去坚守终身的信仰,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即使拥有了全世界,也不会有幸福感。在这一点上,我父亲是幸福的,我可以替他说,共产主义是他一生的信仰,他的一生无愧于这个信仰,一个能有自己的信仰并且把这种信仰贯彻到生命始终的人是幸福的 一个没有辱没自己信仰的人是值得尊重和怀恋的,而怀恋的最好方式就是尊重和传承他的信仰,这种传承不仅仅是在组织上履行入党的程序,更重要的是在思想上行动上与这个信仰保持一致,我想父亲如果泉下有知会为我加入中国共产党的选择而欣慰……
文:冀青云